我家没有院子。
我羡慕有院子的人家。几十平米的地方,再往外拓展几十平米。拓展的地域种花,自己的院子晾晒衣服。
这个季节,凌霄、月季、紫茉莉和百日菊,在人家地盘款款深情,紫薇从栅栏里探出大半个身子,丝瓜花翻上窗台,石榴荡在人家的树上,而桂花正蓄势待发。
有一树,树名不详,长在我们房子的北面,每年春天,万千朵细碎的白花,在微风中抖动,我常常盯着出神。某一天,它忽招来杀身之祸,有人状告它引来了白蚁。树被执行死刑,那块地方被围了起来,种上了绣球、格桑和许多不知名的草本植物。一个女人,常常拎着塑料桶,给这些花浇水。
当初,为什么不能用发展的眼光选楼层?我常常想。
我分明也喜欢一楼,可四楼作为最高一层,不仅避免了潮湿,少了干扰,在当时也显得稀缺。举棋不定时,售楼部经理帮我拿了主意,她说,对院子的想法,在露台都可以实现。
搬进新房的那两年,我特别兴奋,一批批植物都搬上了露台,我还找人搭了防腐木架子。可是自始至终,没能让一株藤蔓爬上去,最多在柱子上盘旋;原本很精神的一盆又一盆的花,也因“水土不服”,渐渐缺少生气、病势垂危,直至想法枯萎,便再也不折腾了。现在露台尚有些荒草一样的植物,令人不忍直视。
我在没有院子的房里,还养了一只拉布拉多,胖得不像样子的狗。它理应看家护院的,没有院子可护,慢慢就失去狗性,对家,不承担一丁点责任。但我却要负责它的吃喝拉撒等。我拖着狗,或者说狗拖着我,一前一后地在小区散步,偶然性急,狗会挣脱套它的绳索,眨眼工夫跑得没踪影,我就一栋房一栋房喊,这时,很多院子里的狗冲到院门旁,扯着脖子跟着起哄。
我不知道小区有多少个院子、多少条狗。狗几乎是院子的标配。曾经有个男人,见我往他家探头探脑的,就说,他家有两条狗,泰迪爱干净,像个姑娘,不愿出门;可卡有担当,主动留在院子,日夜看守鱼塘。他说的鱼塘,其实是鹅卵石垒的水池,里面一座假山,几条红锦鲤。
小区的野猫很多。听说猫也分帮派,既有帮派,就一定划片区。比如,“青龙帮”的负责几栋房、几个垃圾桶;“天地会”的负责几栋房、几个垃圾桶。猫的事,我们不清楚,却知它们的“开山鼻祖”是一只母猫,是最早住进来的人抛弃了的。自此,猫们开枝散叶、繁衍生息。树、草窠、围墙垛、窗沿、房顶,都是猫打盹、社交和调情的地方,偶然它们也小偷小摸,要不,也不会让可卡看守鱼塘。
有女人心善,在耳房(正房凸出来的一截)的纱窗上开了四方的口子,又买猫粮若干,留给大肚子猫待产用。猫在那间房里产下孩子,并把它们奶大,觉得不便继续打扰时,就带着小猫们不辞而别。院子里的哈士奇,猫进猫出它懒得管,犯“二”时,竟在墙上刨个洞,方便更小的动物出入。
什么样的院子,就有什么样的主人。小区的院子基本都被我看过了,有的是大大方方直视,有的是从密不透风的绿植屏障外窥视。只是好奇,好奇院子的布局、家什和花草。由此大致也揣测出主人的品性:做事利索的、邋遢的、勤劳的、懒惰的、小资的、贪婪的……
我小时候,家里也有院子。院子的西北角有一棵野腊梅,西南边是一棵矮墩墩的栀子花,几株节节高、指甲花,一破瓷盆仙人掌,后来又有了白兰,为白兰专门搭建了粗陋的玻璃房。院子里菊花最多,父亲那几日的闲暇,都用来搞“研发”,就是在一株菊上,通过嫁接实现一菊多色,最终这个“研发项目”以失败告终。失败的原因和鸡有关,母亲养的鸡在父亲嫁接的菊花上任意撒野。
时至仲秋,下了一场雨,不大不小的,各色花在各种院子争奇斗艳。我拖着狗,或是狗拖着我,在某一户院门前逗留,倏忽间就想到我小时候、想到小时候的院子。